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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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容玉不是不知道對方只是壓制他的煞氣是為了控制他, 但現在連這種控制都將要失控，對方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好，也實在是讓他這個合作的小卒子有些擔心了。
或許是這段時間見識到的東西太多, 容玉在與對方說話的時候, 也不由得帶上了一絲與容璟相似的語調。
電話那頭忽然安靜了一瞬。
容玉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然後就感覺到身上的屏護真正快速流失，勉強被壓制著的煞氣飛快地湧動了起來，冰涼的氣息灌入到了四肢當中, 讓他一瞬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分明沒有玄學天賦, 此時卻是極為明顯地看到了繚繞在自己身邊的煞氣，淡淡的桃紅, 夾雜著深邃不詳的血紅, 看著就令人心驚。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抗不過半秒，容玉果斷開口道。
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地冷靜, 但真正開口的時候, 任是所有人能聽出他語氣當中的退縮與驚慌。
繚繞的煞氣似乎也覺察出了他的心情, 像是有著自主意識一般，時不時輕輕地在他臉上蹭過。
與它的顏色截然不同的陰冷的意味，容玉猛咽了一口口水, 又往後退了退。
“……我剛剛就是有些著急, 所以態度不太好。”容玉倒真是個能屈能伸的, 幹巴巴地笑了下，還能為自己之前的語氣找補，“廖天師也不必這麽無情吧？”
他輕輕地靠到了樓道上, 迅速重新判定了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 語氣也變得更為謙卑溫順：“畢竟我們也是合作的關系了, 我身上的煞氣就要爆發了, 我自己壓制不了，一時間著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握著手機的指尖不斷收緊，容玉沈著臉，等待著對面的回答。
“……你身上的功德金光還能壓制一段時間。”過了一會兒，對面終於說話了，“你也別起什麽歪心思，雖然功德金光只能現取移到你身上，但想讓它暫時失效，對於我來說還是容易的。”
容玉抿唇不語。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邊的人又說道：“再等一段時間吧，聽說這段時間特殊部門正在查各大天師世家與京市那邊的聯系，我就暫時不過去湊熱鬧了。”
容玉：“可你……”
電話那頭的人：“嗯？”
容玉：“沒什麽。”
他捏著手機，最後道：“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進組了，在進組之前，我會去參加一檔綜藝節目，聽說邀請的嘉賓家世都還不錯。”
“我手上的換命符沒有了。”
所以對方如果是想要將這些嘉賓的命格全部奪取掉的話，就必須讓人或者自己過來一趟，將換命符交到他的手裏。
“我知道了。”對面沈默了一瞬，隨後說道，“我看情況會過去的。”
仗著對面看不見，容玉狠狠捏了下手機，最後還是輕聲道：“好。”
電話被掛斷，容玉看著瞬間黑下去的屏幕，感覺有些心煩意亂。
因為擔心被特殊部門直接順著他們的通話記錄發現端倪，所以容玉的手機也被對方做了處理。
現在沈甸甸的手機壓在掌心之上，只讓人感覺像是剛才的繚繞在身邊的煞氣那樣冰冷。
在樓道中站了一會兒，隨著功德金光再次覆蓋回到了身體上，容玉身邊繚繞著的煞氣開始逐漸淡去，冰涼的手腳也重新恢覆了溫度。
輕輕松了口氣，容玉將手機放回到口袋中，就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路過公司的某個練習室的時候，容玉感覺到了一絲微妙，下意識地擡頭往裏看了一眼，又沒發現什麽不對。
皺了下眉頭，容玉繼續往前走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從轉角的地方走了出來，見練習室裏確實沒什麽異樣，才真正放下心離開。
等他離開了好一會兒，助理才從練習室中抽身出來，手裏緊緊地捏著上面從那位容天師手中求來的匿息符。
……幸虧有這張匿息符在。
也不知道時候容玉確實感覺到著急了還是因為助理跟得比較緊，這一次他獨自出來，助理卻是終於捕捉到了他的蹤跡。
雖然不敢太過靠近，但憑著過人的聽力和註意力，助理還是將容玉與電話那頭的對話聽了五六分。
……綜藝節目，換命符。
前面的交談助理沒聽到，但後面容玉被電話那邊的人教訓，隨後說出的這些話，他卻是直接聽在了耳朵裏。
伸手飛快拿出手機給周松雲匯報了過去，助理直接刪除了自己與周松雲的聊天記錄，然後又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那樣，繼續跟在了容玉身邊。
而另一邊，周松雲收到助理發來的消息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容璟和謝玄輕。
“看來他們對綜藝節目的嘉賓下手的幾率很大。”周松雲坐在椅子上，心情有些覆雜地說道。
之前派去核查那一百多個與容玉有過接觸的富商的天師也回來了，該說是早有預料麽，這一百多個人裏，竟真的有將近一半的人命格出現了極微小的變化。
如果不是緣空法師將容璟所傳授的術法再教導到那幾位天師手中，只憑那點兒微小的變化，估計誰也不會將這事聯系到之前的換命陣一事上。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元修不僅當真卷土重來了，選擇的地方還是特殊部門與容璟都在的京市，很難說不是一種挑釁。
周松雲沈聲道：“華國內可能與元修有勾結的世家和宗門，特殊部門都派人去查了，目前暫時是有三個懷疑的對象。”
“一是之前正在尋求出世機遇，想要爭奪華國一部分政權的、專修符箓之道的張家。”
之前國家會對容璟這麽警惕，除了容璟當年改易龍脈的壯舉之外，也因為當時張家仗著自己在符箓之道上的傳承不斷廣收門徒，發展了極大的勢力，甚至將觸角蔓延到了京市的一些高層官員身上。
雖然國家最後還是將對方的氣焰直接壓了下去，但那也是因為國家提前覺察到了他們的想法，直接進行了武力上的威懾。
張家的實力其實算不上太強，最起碼在符箓之道上，周松雲自覺張家對符箓的造詣是沒有容璟那麽厲害的。
但就算是這樣，後續國家處理起這件事來，也是極為麻煩。
若是這事的主角換成容璟……
那光是他能夠改易龍脈一事，就足夠國家頭疼的了。
不過後面國家也是回想起了容璟之前的做法，在未曾與特殊部門有過多接觸之時，他的每一次出手就都是在為尋常民眾解決身上的異樣；
而在結識了特殊部門之後，容璟也從未做過任何令人懷疑的事——或者說，反而是他們依靠容璟更多。
藍家秘境之中，要不是容璟拼著受傷也要將元修的一身修為打散，那別說是將元修的算計全部破除掉了，他們一行人能不能從藍家秘境中走出來還是個問題。
所以在一開始的懷疑警惕之後，國家那邊的意見也是終於達成了一致。
警惕依然是警惕的，但相比起一開始知道容璟的真正的身份時候的懷疑與試探，現在的國家的態度更傾向於“合作”，更傾向於容璟與謝玄輕確實沒有別的想法，他們完全能和諧共處，甚至共同發展。
容璟想要建立宗門需要國家方面提供的便利，謝玄輕的謝氏集團想要繼續發展也需要國家方面給予的政策支持。
而國家呢，國家想要在玄學方面真正地將那些世家宗門鎮壓下去，想要特殊部門能夠更多地解決華國境內所發生的玄學事件，保證社會穩定，也需要容璟以及謝玄輕二人的幫助。
周松雲想到這裏，又忍不住擡頭看了容璟一眼。
之前國家方面表現出來的警惕與忌憚確實是有些明顯，周松雲在被魏毅行點了一次之後，也是反應了過來。
所以在後面的這段時間裏，不管是容璟提出的要求還是謝玄輕向特殊部門提出的條件，周松雲都會盡量為他們做到。
希望這樣，能稍微消除一點兒他們二人心中的芥蒂——
雖然從容璟與謝玄輕的行事與態度上看，對方根本不怎麽在意這些。
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周松雲繼續往下說道。
“第二個，就是之前與影視城失蹤案一事有些牽扯的合歡宗。”
合歡宗走的修行之道與其他世家和宗門的都不太一樣，他們所註重的是“采補平衡”，修為共通，註重靈力上的增長與自身生機的平衡。
特殊部門之所以會懷疑到合歡宗上，除卻他們宗門有時候會為了增長修為去采補不知情的天師之外，也因為他們的功法，註定了他們對於生機的關註度比別的派系的天師要大得多。
不過合歡宗的戰鬥力並不算太好，在一些術法上的傳承也遺失了許多，就算元修與合歡宗進行合作，一時間大約也培養不出什麽效果。
而且，合歡宗的眾人修為都不算太高，就連宗主，本身的修為也是要遜色於緣空法師一層的。
周松雲緩緩將合歡宗的情況告知了容璟與謝玄輕二人，隨後就提到了第三個、也就是特殊部門最為懷疑的一個對象。
“第三個，就是之前與容天師有過些許因緣的……廖氏家族。”
在提到廖家的時候，周松雲的眉眼不由得變得更沈。
憑心而論，在之前的合作當中，廖家雖然也出過幾次差錯，但對於民眾的愛護之心還是十分明顯的。
那位與容璟有過沖突的廖天師脾氣雖然暴躁，但對於許多不義之事，也是極為厭惡，見到就會出手解決。
所以在下屬將廖家這段時間的異樣匯報過來的時候，周松雲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但冷靜下來之後，周松雲就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廖家其實在兩年前就隱晦表現出不太想要與特殊部門繼續合作的意願了。
這也沒什麽，雖然特殊部門給予每個合作的天師一定的福利與便利，但有些天師覺得不值也是正常的，廖家想要慢慢將自己從原先的合作關系中脫離出來，周松雲雖然有些遺憾，但也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但現在回想起來，廖家的態度又實在是有些微妙的奇怪。
如果說是礙於情面才不好直接與國家提出結束合作的要求，那它大可以通過廖天師跟周松雲商談。
但廖家並未直言，只是將投入特殊部門之中的天師數量減少了，到了今年，似乎只留下了兩位天師在特殊部門之中。
而與他們這樣的舉動相反的卻是，他們對於特殊部門的許多任務都有著極大的好奇心，即便廖家沒有派出天師參與其中，但對於特殊部門內部的行動卻十分關心。
這一點放在以前看來並不如何顯眼，但現在一個個世家排查下來，周松雲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一般的任務特殊部門並不會刻意瞞著部門內的天師，但如果是涉及到了玄學界中的勢力或者是影響面波及到了太多的民眾，就會暫時將消息保密起來。
就比如之前的藍家一事，以及現在的處理容玉一事一樣。
之前藍家一事廖家曾經試探過，而這次調查容玉一事，廖家似乎也明裏暗裏關註過。
自然，調查華國內的天師世家與宗門這件事周松雲根本沒有讓天師知道，所以廖家應該也沒有摸到這一點。
除了這些異樣之外，廖家會被周松雲列為最懷疑的一個世家，還因為當初的張競遙一事。
當時張競遙會被厲鬼入體，根本原因就是當時隨著特殊部門前去處理厲鬼的天師中，廖天師的叔叔廖培明在施法之時出了差錯。
而在後續容璟出手將張競遙體內的厲鬼剝離出來之後，這個所謂的“差錯”，也就成了刻意。
這麽長的時間過去，廖培明的行蹤依然不明。
周松雲會懷疑到廖家身上，也是因為另外的那些世家的家主都好好地待在他們所在的家族或者宗門之中，並未在容玉的老家或者是帝都之中出現。
而如果在容玉背後出手的那個天師在玄學界中有著姓名的話，最起碼也要達到緣空法師那個高度。
“……廖培明還在特殊部門的時候，實力雖然比不上緣空法師，但因為廖家在華國一眾的天師世家中也算得上是傳承完整，所以修為也並未遜色多少。”
而他在張競遙一事之後就閉關潛修了好幾年，最後又悄無聲息地直接消失了，所以他現在的實力到底有多強，特殊部門的眾人誰也不敢輕易給出定論。
而且，如果在容玉背後出手的人當真是廖培明的話，他很大可能已經與元修接觸上了。
雖然對元修本人十分厭惡，但周松雲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底蘊放在那裏，廖培明有了對方的協助，修為很有可能還會增加得更為超出他們的想象。
將特殊部門的調查結果與自己個人的猜測全部坦誠地告知於容璟和謝玄輕知曉，周松雲擡起頭，靜靜地看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容璟。
容璟神色沈靜地聽完了全程，此時也並未多說什麽。
他緩緩垂下眸，伸手拿過了周松雲特意找來的廖培明曾經的照片。
同為天師，廖培明身上也掩蓋著一層如煙似雲的霧氣，將他的大部分命格都遮擋了起來。
再加上照片失真的緣故，就算是精通相面之術的天師拿到對方的這張照片，大約也看不出什麽東西看來。
但容璟不一樣。他雖然也受制於因果之力的挾制，看不出天師的完整的命格，但他的修為淩駕於這個時代的天師之上，卻還是能仗著自己的修為，窺看到幾分這些天師的品性以及命中所會經歷的一些比較大的轉折。
當他拿到廖培明的這張照片的時候，容璟的第一反應就是皺眉。
雖然早就聽說了這位廖天師曾經的行事，但真正從照片上看到他眉眼間殘留的一絲戾氣的時候，容璟還是忍不住皺眉。
“當初那只厲鬼，你們有問出什麽嗎？”頓了一下，容璟忽然擡頭，問了周松雲一句。
周松雲楞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容璟問的是當初他從張競遙體內剝離出來的那只厲鬼。
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周松雲才繼續解釋道：“沒有，當時容天師你將那只厲鬼交到我手裏的時候，我就直接上報給了魏部長，然後將這只厲鬼移交到了上面派來協助調查的那位天師手中。”
那只厲鬼潛伏在張競遙體內許多年，眼看著就要成功奪取肉身，重回到陽光之下了，卻在成功之前硬生生地被容璟阻止，那只厲鬼當時就怨氣沖天，幸而有容璟之前設下的禁制，這只厲鬼並沒有鬧出什麽事來。
但特殊部門也沒辦法問出更多的東西。
“不過根據調查，我們發現，那只厲鬼生前……跟廖培明很有可能是情侶關系。”
與其他天師世家不同，廖家其實十分重視族內子弟與外界的交流，所以在修習術法的同時，廖家子弟也會跟隨著尋常的華國孩童一起，參與到世俗的教育中來。
廖培明在回歸廖家之前，就是華國大學的一位優秀畢業生。
也就是在他留在華國大學上學的四年中，他陰差陽錯地與當時還未死去的厲鬼本人相識了。
作為廖家那一代中最為優秀的天師，廖培明自然是看出厲鬼本人面相的不妥，但他當時自恃修為，在查閱過族內流傳下來的典籍之後，就自己動手，暗自給厲鬼本人修改了命格。
“……最後自然是失敗了。”周松雲道。
這些陳年舊事，如果不是刻意去查，周松雲也不知道那位曾經與特殊部門合作過的廖培明廖天師有過這麽一段往事。
“王子君當時其實並不是早夭的命格，但廖培明看出了他日後將會遇到兩道大劫，很有可能還會落入到窮苦老死之地，就想著給他修改命格。”
但——修改命格又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
如果只是提點一句，讓對方稍微避免一些險境大劫，將對方的命格稍微改得平順一些，或者直接勸服對方積攢功德，將晦氣化解都還好說，但廖培明當時選擇的做法卻是，直接將自己的命格分出一半，想要強行將王子君催化為天師。
只要成為天師，接下來想要積攢功德，就會比還是普通人的時候容易一些了。
當時的廖培明意氣風發，也當真是充滿了自信。在出手之前，他也給王子君本人準備了許多防護，確保對方即便改命失敗，也不會受到什麽傷害。
然而，他還是失算了。
不僅沒能將王子君的命格與自己的融為一起，甚至因為他與王子君牽連過深，最後連最為尋常的、替對方避劫的舉動都無法成功，反倒是因為他本身的命格當中也有著一道小劫，與王子君的命格融合之時，就將王子君的那兩道大劫也提前一起引發了出來。
本來王子君命中的大劫並不至於讓他喪命，但是兩道大劫一起爆發，還要加上廖培明本人的那道小劫，周松雲伸手摸了下口袋裏的煙，最後也沒拿出來，只說道。
“王子君死了。”
但很顯然，廖培明並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所以在王子君死去這麽多年之後，他也還是算計著要怎麽將王子君“覆活”，即便他的做法會害死不止一個人，也一意孤行。
周松雲最後會懷疑到廖家身上，也與廖培明的這個做法脫不開幹系。
尤其是在十幾年前他就嘗試過修改換取命格，雖然最後失敗了，但以他對王子君覆活的執著，會選擇與元修合作並不難想象——
畢竟，再怎麽說，元修當初通過藍家布下的那些換命陣，可是真真切切地奪取了不少生機與氣運。
說到這裏的時候，周松雲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他雖然是提出了三個最為懷疑的對象，但其中行為與動機都十分充足的，也唯有廖家。
容璟聽著他提到廖培明的過去，在聽到廖培明與那只厲鬼王子君很有可能是情侶關系的時候，也是忍不住楞了一下。
雖然他從廖培明的照片上是看出了幾分斷子絕孫的痕跡，但……
不過這倒是能說得通對方為什麽會看上張競遙的身體了——按照周松雲的這個說法，那個小女孩很有可能是煙霧彈，廖培明真正的目標，其實就是張競遙。
容璟微蹙著眉頭，忽然也想起了什麽：“我記得……當時王子君的魂體上，似乎也有著一絲換命陣的氣息。”
周松雲：“是這樣。”
他們當時也是順著這個線索往下查了不少，但成為了厲鬼的王子君對審訊極不配合，身上的屬於換命陣的氣息提取出來之後，也是指向了南省的方向，當時周松雲只以為是廖培明與藍家有著聯系，現在想想，說不定廖培明早已接觸過了元修。
但又因為他的失蹤，廖家那邊就他當時的“失誤”一事也對特殊部門表達了歉意，周松雲又不好直接蓋章廖家本家也參與到這個事情中來。
他只能說，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廖家是知情甚至支持廖培明與元修接觸的，很有可能也參與在其中。
“不過……”周松雲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感覺廖天師很有可能是不知情的那個。”
對方的脾氣急躁，許多事情都寫在了臉上，在對廖家產生懷疑的時候，周松雲也刻意註意過廖天師日常的表現。
只能說對方如果當真演技這麽高超的話，他應該跟隨容璟去娛樂圈中發展，而不是繼續留在特殊部門之中，跟著特殊部門內的一位後勤人員學習計算機。
容璟對他的猜測不置可否，只是繼續問道：“那王子君的魂魄還在特殊部門之中麽。”
“在的。”
周松雲下意識地回答道，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容璟的這個問題，似乎若有所指。
“如果背後出手之人當真是廖培明的話，那他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容璟的目光落到那張有些模糊的照片上，輕聲問道。
謝玄輕之前一直沈默地坐在一旁聽著他們交談，此時卻也順著容璟的話回答道：“王子君的魂魄。”
若是與元修合作的天師就是廖培明的話，他的目的就十分明確了——
他想要覆活王子君。
而他跟在元修身邊，就算是籌備好了一切，想要覆活王子君，也還差最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王子君的魂魄。
所以如果站在容玉身後的天師當真是廖培明的話，不管怎麽樣，只要王子君的魂魄還在特殊部門之中，他就一定會親自過來京市一趟。
沒有人比謝玄輕更清楚這類人的想法。
他們利用所有人，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東西，但是到了最後關頭的時候，他們肯定會選擇親自動手，這才能安撫住他們心中的懷疑。
謝玄輕在玄學之上沒有一點兒天賦，但當年求請夏長生出手的時候，他也還是一直堅持跟在一旁，直到容璟剛修覆好的魂體消失於養魂木之中，他才不得不將心神收回來。
以廖培明對王子君的在乎程度，謝玄輕並不意外對方會親自前來京市一趟。
再過不久就是綜藝節目的錄制時間了，容玉手上的換命符既然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那對方是不是會趁著這個機會，一起將王子君的魂魄也帶走呢？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周松雲聽著容璟與謝玄輕一問一答，腦海中的思路也逐漸清晰，收斂了思緒，他道：“我明白了，這段時間，我會讓緣空法師他們多註意王子君的魂魄的位置的。”
必要的時候，說不定就要麻煩緣空法師將王子君的魂魄帶在身上了。
幸運的是，經過這麽段時間的度化，王子君身上的煞氣與怨氣已經消散了不少，再加上他的魂體上帶著容璟落下的禁制，暫時帶在身邊一段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過也還是不夠保險。
想到如果容玉背後出手的那個天師當真是廖培明的話，對方的實力就足以與緣空法師比肩，真鬥起法來，緣空法師所修為度化一道，攻擊力就直接遜色了一層。
揉了揉眉心，周松雲一時也想不出更多的辦法來。
但綜藝節目上的嘉賓的生命安危也要保證，沈默了一會兒，倒是容璟開口了。
“你想去參加那個綜藝節目麽。”容璟轉過頭，看著謝玄輕，忽然淡淡地問道。
謝玄輕眉頭一動，順著他的聲音擡眸看去，視線就撞入到了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的輕淡眸子中。
“荀浩今日給我發消息說，那個綜藝節目組也給我發了邀請。”
謝氏娛樂與電視臺合作制作的這個綜藝節目與其他的綜藝節目有些許不同，帶著一點兒交友的元素在，每一期的嘉賓都不太相同。
容璟接下來還要進入到《夏花》劇組當中進行拍攝，一開始是想要拒絕的。
但現在容玉的事又關聯到了元修身上，容璟不自覺地想起了前幾日謝玄輕仿佛輕描淡寫般提到的要與他一起上這個節目的事，就沒有第一時間回覆荀浩是否拒絕。
此時他看著周松雲皺起眉頭，心裏想到的卻是謝玄輕當時的神色。
在知道廖培明很有可能會在節目第一期錄制的時候就回來京市，容璟心中本就偏向於答應，此時他擡眸靜靜地看著謝玄輕，卻是在問對方是否想要一起過去。
若當真和他一起參與到這個節目的拍攝錄制中，謝玄輕很有可能會直面一些來自於容玉或者廖培明的危險。
容璟自認能將謝玄輕護個周全，但萬事總有例外，只看謝玄輕是否想要與他一起冒險了。
有些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謝玄輕答應還是希望謝玄輕不答應，容璟眨了下眼睫，淡粉色的薄唇微微抿起：“不參與也好……”
“想。”容璟話還不曾說話，謝玄輕就陡然開口道。
深邃的目光緊緊地凝視在容璟身上，謝玄輕再次重覆道：“我想與先生一起參加這個節目。”
一旁的周松雲：“……”
怎麽忽然感覺氣氛怪怪的。
他偷偷看了眼容璟又偷偷看了眼謝玄輕，最後又輕輕地將目光收了回來，手裏端著一杯茶，低頭假裝在想問題，努力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那麽大個人杵在這裏，謝玄輕與容璟又怎麽可能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互相對視了兩秒，容璟率先收回了目光：“那我回覆荀浩。”
謝玄輕微微一笑，也沈聲堅定地應道：“嗯。”
整個節目有了容璟的參與，就算是容玉想要多做什麽，那也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了。
周松雲思考了一下，甚至也動了點兒心思，要不要讓一位天師帶著王子君的魂魄也加入到那個綜藝節目的錄制中去呢？
雖說這樣會增加王子君魂魄被奪走的幾率，但相對的，也能更加精準地將廖培明從暗處引出來。
不過要是這樣做的話，那就要考慮好到底怎麽安排才不會顯得刻意，否則反倒是會讓容玉與廖培明元修等人產生懷疑。
眉頭緊緊蹙起，最後周松雲也沒想出什麽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不過今日過來這趟的收獲，已經足夠他回去繼續安排特殊部門接下來的行動了。
在告辭之前，周松雲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看向容璟問道：“容天師這段時間有去看過天元宗的選址嗎？”
曾經的天元宗的遺址就在雲隱山，這個消息在特殊部門之內並不是秘密。
周松雲也並非是想引起容璟的傷心事什麽的，他不過是單純地想要問上一句，最後補充道：“要是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容天師盡管跟我提。”
他不說還好，一說容璟就回想起了當時他去到雲隱山上，看到了當初的天元宗的遺跡的心情。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遺跡，因為許多東西早已湮滅於時光的長河當中了。
不過他似乎也是真的釋懷了，雖然依然懷念，甚至是有些悵惘，但容璟失神了一瞬之後，很快就回過了神來。
“看過了。”最終，容璟也只是淡淡地說道，“多謝周隊長周旋。”
周松雲笑了笑。
說是周旋……倒不如說上面實在是想給這位容天師塞去一些人情，只是想托他的口，將自己友好的態度表現出來罷了。
也沒介意容璟的態度，周松雲看向謝玄輕，與對方相互點頭致意之後，才起身離開。
……反正容天師沒開口要的東西，謝家主總會替他想到的。
想起當時在謝氏別墅當中自己對謝玄輕的“警告”，周松雲忽然有些好笑。
就以謝玄輕如今事事以容璟為先的態度，哪裏需要有人告誡他不可辜負容天師呢。
搖搖頭繼續往樓下走去，周松雲直接開車回到了特殊部門之中。
空曠的辦公室內就只剩下容璟與謝玄輕二人。
起身去將門關上，謝玄輕回過身，也並未回到自己原先坐著的位置上，而是直接俯身在容璟身上輕蹭了下。
“先生，我好開心。”
即便那個綜藝節目只是個帶著些許交友意味的節目，即便他就算跟容璟一起上了這個綜藝，最後也不可能在鏡頭面前多做些什麽。
但只要一想到能與容璟站在一處，能在鏡頭前，在未來的觀眾面前表現出他們很熟的一面，謝玄輕眼底就忍不住閃過了一絲笑意。
他的先生在決定之前還特意問了他一聲，他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他的先生其實與他有著一樣的想法呢？
心底喟嘆了一聲，謝玄輕不由垂首，在容璟的眼睫上輕吻了下。
容璟被他這一吻擾得眼睫不自覺地撲閃了幾下，最後語氣還是十分冷淡嚴肅道：“但是參與錄制的話，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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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玉不是不知道對方只是壓制他的煞氣是為了控制他, 但現在連這種控制都將要失控，對方連這種事情都做不好，也實在是讓他這個合作的小卒子有些擔心了。
或許是這段時間見識到的東西太多, 容玉在與對方說話的時候, 也不由得帶上了一絲與容璟相似的語調。
電話那頭忽然安靜了一瞬。
容玉下意識地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然後就感覺到身上的屏護真正快速流失，勉強被壓制著的煞氣飛快地湧動了起來，冰涼的氣息灌入到了四肢當中, 讓他一瞬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分明沒有玄學天賦, 此時卻是極為明顯地看到了繚繞在自己身邊的煞氣，淡淡的桃紅, 夾雜著深邃不詳的血紅, 看著就令人心驚。
“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抗不過半秒，容玉果斷開口道。
雖然他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地冷靜, 但真正開口的時候, 任是所有人能聽出他語氣當中的退縮與驚慌。
繚繞的煞氣似乎也覺察出了他的心情, 像是有著自主意識一般，時不時輕輕地在他臉上蹭過。
與它的顏色截然不同的陰冷的意味，容玉猛咽了一口口水, 又往後退了退。
“……我剛剛就是有些著急, 所以態度不太好。”容玉倒真是個能屈能伸的, 幹巴巴地笑了下，還能為自己之前的語氣找補，“廖天師也不必這麽無情吧？”
他輕輕地靠到了樓道上, 迅速重新判定了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 語氣也變得更為謙卑溫順：“畢竟我們也是合作的關系了, 我身上的煞氣就要爆發了, 我自己壓制不了，一時間著急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握著手機的指尖不斷收緊，容玉沈著臉，等待著對面的回答。
“……你身上的功德金光還能壓制一段時間。”過了一會兒，對面終於說話了，“你也別起什麽歪心思，雖然功德金光只能現取移到你身上，但想讓它暫時失效，對於我來說還是容易的。”
容玉抿唇不語。
過了一會兒，電話那邊的人又說道：“再等一段時間吧，聽說這段時間特殊部門正在查各大天師世家與京市那邊的聯系，我就暫時不過去湊熱鬧了。”
容玉：“可你……”
電話那頭的人：“嗯？”
容玉：“沒什麽。”
他捏著手機，最後道：“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要進組了，在進組之前，我會去參加一檔綜藝節目，聽說邀請的嘉賓家世都還不錯。”
“我手上的換命符沒有了。”
所以對方如果是想要將這些嘉賓的命格全部奪取掉的話，就必須讓人或者自己過來一趟，將換命符交到他的手裏。
“我知道了。”對面沈默了一瞬，隨後說道，“我看情況會過去的。”
仗著對面看不見，容玉狠狠捏了下手機，最後還是輕聲道：“好。”
電話被掛斷，容玉看著瞬間黑下去的屏幕，感覺有些心煩意亂。
因為擔心被特殊部門直接順著他們的通話記錄發現端倪，所以容玉的手機也被對方做了處理。
現在沈甸甸的手機壓在掌心之上，只讓人感覺像是剛才的繚繞在身邊的煞氣那樣冰冷。
在樓道中站了一會兒，隨著功德金光再次覆蓋回到了身體上，容玉身邊繚繞著的煞氣開始逐漸淡去，冰涼的手腳也重新恢覆了溫度。
輕輕松了口氣，容玉將手機放回到口袋中，就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路過公司的某個練習室的時候，容玉感覺到了一絲微妙，下意識地擡頭往裏看了一眼，又沒發現什麽不對。
皺了下眉頭，容玉繼續往前走去。
過了一會兒，他又從轉角的地方走了出來，見練習室裏確實沒什麽異樣，才真正放下心離開。
等他離開了好一會兒，助理才從練習室中抽身出來，手裏緊緊地捏著上面從那位容天師手中求來的匿息符。
……幸虧有這張匿息符在。
也不知道時候容玉確實感覺到著急了還是因為助理跟得比較緊，這一次他獨自出來，助理卻是終於捕捉到了他的蹤跡。
雖然不敢太過靠近，但憑著過人的聽力和註意力，助理還是將容玉與電話那頭的對話聽了五六分。
……綜藝節目，換命符。
前面的交談助理沒聽到，但後面容玉被電話那邊的人教訓，隨後說出的這些話，他卻是直接聽在了耳朵裏。
伸手飛快拿出手機給周松雲匯報了過去，助理直接刪除了自己與周松雲的聊天記錄，然後又像是什麽也沒發生過那樣，繼續跟在了容玉身邊。
而另一邊，周松雲收到助理發來的消息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容璟和謝玄輕。
“看來他們對綜藝節目的嘉賓下手的幾率很大。”周松雲坐在椅子上，心情有些覆雜地說道。
之前派去核查那一百多個與容玉有過接觸的富商的天師也回來了，該說是早有預料麽，這一百多個人裏，竟真的有將近一半的人命格出現了極微小的變化。
如果不是緣空法師將容璟所傳授的術法再教導到那幾位天師手中，只憑那點兒微小的變化，估計誰也不會將這事聯系到之前的換命陣一事上。
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元修不僅當真卷土重來了，選擇的地方還是特殊部門與容璟都在的京市，很難說不是一種挑釁。
周松雲沈聲道：“華國內可能與元修有勾結的世家和宗門，特殊部門都派人去查了，目前暫時是有三個懷疑的對象。”
“一是之前正在尋求出世機遇，想要爭奪華國一部分政權的、專修符箓之道的張家。”
之前國家會對容璟這麽警惕，除了容璟當年改易龍脈的壯舉之外，也因為當時張家仗著自己在符箓之道上的傳承不斷廣收門徒，發展了極大的勢力，甚至將觸角蔓延到了京市的一些高層官員身上。
雖然國家最後還是將對方的氣焰直接壓了下去，但那也是因為國家提前覺察到了他們的想法，直接進行了武力上的威懾。
張家的實力其實算不上太強，最起碼在符箓之道上，周松雲自覺張家對符箓的造詣是沒有容璟那麽厲害的。
但就算是這樣，後續國家處理起這件事來，也是極為麻煩。
若是這事的主角換成容璟……
那光是他能夠改易龍脈一事，就足夠國家頭疼的了。
不過後面國家也是回想起了容璟之前的做法，在未曾與特殊部門有過多接觸之時，他的每一次出手就都是在為尋常民眾解決身上的異樣；
而在結識了特殊部門之後，容璟也從未做過任何令人懷疑的事——或者說，反而是他們依靠容璟更多。
藍家秘境之中，要不是容璟拼著受傷也要將元修的一身修為打散，那別說是將元修的算計全部破除掉了，他們一行人能不能從藍家秘境中走出來還是個問題。
所以在一開始的懷疑警惕之後，國家那邊的意見也是終於達成了一致。
警惕依然是警惕的，但相比起一開始知道容璟的真正的身份時候的懷疑與試探，現在的國家的態度更傾向於“合作”，更傾向於容璟與謝玄輕確實沒有別的想法，他們完全能和諧共處，甚至共同發展。
容璟想要建立宗門需要國家方面提供的便利，謝玄輕的謝氏集團想要繼續發展也需要國家方面給予的政策支持。
而國家呢，國家想要在玄學方面真正地將那些世家宗門鎮壓下去，想要特殊部門能夠更多地解決華國境內所發生的玄學事件，保證社會穩定，也需要容璟以及謝玄輕二人的幫助。
周松雲想到這裏，又忍不住擡頭看了容璟一眼。
之前國家方面表現出來的警惕與忌憚確實是有些明顯，周松雲在被魏毅行點了一次之後，也是反應了過來。
所以在後面的這段時間裏，不管是容璟提出的要求還是謝玄輕向特殊部門提出的條件，周松雲都會盡量為他們做到。
希望這樣，能稍微消除一點兒他們二人心中的芥蒂——
雖然從容璟與謝玄輕的行事與態度上看，對方根本不怎麽在意這些。
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周松雲繼續往下說道。
“第二個，就是之前與影視城失蹤案一事有些牽扯的合歡宗。”
合歡宗走的修行之道與其他世家和宗門的都不太一樣，他們所註重的是“采補平衡”，修為共通，註重靈力上的增長與自身生機的平衡。
特殊部門之所以會懷疑到合歡宗上，除卻他們宗門有時候會為了增長修為去采補不知情的天師之外，也因為他們的功法，註定了他們對於生機的關註度比別的派系的天師要大得多。
不過合歡宗的戰鬥力並不算太好，在一些術法上的傳承也遺失了許多，就算元修與合歡宗進行合作，一時間大約也培養不出什麽效果。
而且，合歡宗的眾人修為都不算太高，就連宗主，本身的修為也是要遜色於緣空法師一層的。
周松雲緩緩將合歡宗的情況告知了容璟與謝玄輕二人，隨後就提到了第三個、也就是特殊部門最為懷疑的一個對象。
“第三個，就是之前與容天師有過些許因緣的……廖氏家族。”
在提到廖家的時候，周松雲的眉眼不由得變得更沈。
憑心而論，在之前的合作當中，廖家雖然也出過幾次差錯，但對於民眾的愛護之心還是十分明顯的。
那位與容璟有過沖突的廖天師脾氣雖然暴躁，但對於許多不義之事，也是極為厭惡，見到就會出手解決。
所以在下屬將廖家這段時間的異樣匯報過來的時候，周松雲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
但冷靜下來之後，周松雲就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比如廖家其實在兩年前就隱晦表現出不太想要與特殊部門繼續合作的意願了。
這也沒什麽，雖然特殊部門給予每個合作的天師一定的福利與便利，但有些天師覺得不值也是正常的，廖家想要慢慢將自己從原先的合作關系中脫離出來，周松雲雖然有些遺憾，但也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妥。
但現在回想起來，廖家的態度又實在是有些微妙的奇怪。
如果說是礙於情面才不好直接與國家提出結束合作的要求，那它大可以通過廖天師跟周松雲商談。
但廖家並未直言，只是將投入特殊部門之中的天師數量減少了，到了今年，似乎只留下了兩位天師在特殊部門之中。
而與他們這樣的舉動相反的卻是，他們對於特殊部門的許多任務都有著極大的好奇心，即便廖家沒有派出天師參與其中，但對於特殊部門內部的行動卻十分關心。
這一點放在以前看來並不如何顯眼，但現在一個個世家排查下來，周松雲就感覺到了一絲不對。
一般的任務特殊部門並不會刻意瞞著部門內的天師，但如果是涉及到了玄學界中的勢力或者是影響面波及到了太多的民眾，就會暫時將消息保密起來。
就比如之前的藍家一事，以及現在的處理容玉一事一樣。
之前藍家一事廖家曾經試探過，而這次調查容玉一事，廖家似乎也明裏暗裏關註過。
自然，調查華國內的天師世家與宗門這件事周松雲根本沒有讓天師知道，所以廖家應該也沒有摸到這一點。
除了這些異樣之外，廖家會被周松雲列為最懷疑的一個世家，還因為當初的張競遙一事。
當時張競遙會被厲鬼入體，根本原因就是當時隨著特殊部門前去處理厲鬼的天師中，廖天師的叔叔廖培明在施法之時出了差錯。
而在後續容璟出手將張競遙體內的厲鬼剝離出來之後，這個所謂的“差錯”，也就成了刻意。
這麽長的時間過去，廖培明的行蹤依然不明。
周松雲會懷疑到廖家身上，也是因為另外的那些世家的家主都好好地待在他們所在的家族或者宗門之中，並未在容玉的老家或者是帝都之中出現。
而如果在容玉背後出手的那個天師在玄學界中有著姓名的話，最起碼也要達到緣空法師那個高度。
“……廖培明還在特殊部門的時候，實力雖然比不上緣空法師，但因為廖家在華國一眾的天師世家中也算得上是傳承完整，所以修為也並未遜色多少。”
而他在張競遙一事之後就閉關潛修了好幾年，最後又悄無聲息地直接消失了，所以他現在的實力到底有多強，特殊部門的眾人誰也不敢輕易給出定論。
而且，如果在容玉背後出手的人當真是廖培明的話，他很大可能已經與元修接觸上了。
雖然對元修本人十分厭惡，但周松雲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底蘊放在那裏，廖培明有了對方的協助，修為很有可能還會增加得更為超出他們的想象。
將特殊部門的調查結果與自己個人的猜測全部坦誠地告知於容璟和謝玄輕知曉，周松雲擡起頭，靜靜地看向坐在對面沙發上的容璟。
容璟神色沈靜地聽完了全程，此時也並未多說什麽。
他緩緩垂下眸，伸手拿過了周松雲特意找來的廖培明曾經的照片。
同為天師，廖培明身上也掩蓋著一層如煙似雲的霧氣，將他的大部分命格都遮擋了起來。
再加上照片失真的緣故，就算是精通相面之術的天師拿到對方的這張照片，大約也看不出什麽東西看來。
但容璟不一樣。他雖然也受制於因果之力的挾制，看不出天師的完整的命格，但他的修為淩駕於這個時代的天師之上，卻還是能仗著自己的修為，窺看到幾分這些天師的品性以及命中所會經歷的一些比較大的轉折。
當他拿到廖培明的這張照片的時候，容璟的第一反應就是皺眉。
雖然早就聽說了這位廖天師曾經的行事，但真正從照片上看到他眉眼間殘留的一絲戾氣的時候，容璟還是忍不住皺眉。
“當初那只厲鬼，你們有問出什麽嗎？”頓了一下，容璟忽然擡頭，問了周松雲一句。
周松雲楞了一秒才反應過來，容璟問的是當初他從張競遙體內剝離出來的那只厲鬼。
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周松雲才繼續解釋道：“沒有，當時容天師你將那只厲鬼交到我手裏的時候，我就直接上報給了魏部長，然後將這只厲鬼移交到了上面派來協助調查的那位天師手中。”
那只厲鬼潛伏在張競遙體內許多年，眼看著就要成功奪取肉身，重回到陽光之下了，卻在成功之前硬生生地被容璟阻止，那只厲鬼當時就怨氣沖天，幸而有容璟之前設下的禁制，這只厲鬼並沒有鬧出什麽事來。
但特殊部門也沒辦法問出更多的東西。
“不過根據調查，我們發現，那只厲鬼生前……跟廖培明很有可能是情侶關系。”
與其他天師世家不同，廖家其實十分重視族內子弟與外界的交流，所以在修習術法的同時，廖家子弟也會跟隨著尋常的華國孩童一起，參與到世俗的教育中來。
廖培明在回歸廖家之前，就是華國大學的一位優秀畢業生。
也就是在他留在華國大學上學的四年中，他陰差陽錯地與當時還未死去的厲鬼本人相識了。
作為廖家那一代中最為優秀的天師，廖培明自然是看出厲鬼本人面相的不妥，但他當時自恃修為，在查閱過族內流傳下來的典籍之後，就自己動手，暗自給厲鬼本人修改了命格。
“……最後自然是失敗了。”周松雲道。
這些陳年舊事，如果不是刻意去查，周松雲也不知道那位曾經與特殊部門合作過的廖培明廖天師有過這麽一段往事。
“王子君當時其實並不是早夭的命格，但廖培明看出了他日後將會遇到兩道大劫，很有可能還會落入到窮苦老死之地，就想著給他修改命格。”
但——修改命格又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
如果只是提點一句，讓對方稍微避免一些險境大劫，將對方的命格稍微改得平順一些，或者直接勸服對方積攢功德，將晦氣化解都還好說，但廖培明當時選擇的做法卻是，直接將自己的命格分出一半，想要強行將王子君催化為天師。
只要成為天師，接下來想要積攢功德，就會比還是普通人的時候容易一些了。
當時的廖培明意氣風發，也當真是充滿了自信。在出手之前，他也給王子君本人準備了許多防護，確保對方即便改命失敗，也不會受到什麽傷害。
然而，他還是失算了。
不僅沒能將王子君的命格與自己的融為一起，甚至因為他與王子君牽連過深，最後連最為尋常的、替對方避劫的舉動都無法成功，反倒是因為他本身的命格當中也有著一道小劫，與王子君的命格融合之時，就將王子君的那兩道大劫也提前一起引發了出來。
本來王子君命中的大劫並不至於讓他喪命，但是兩道大劫一起爆發，還要加上廖培明本人的那道小劫，周松雲伸手摸了下口袋裏的煙，最後也沒拿出來，只說道。
“王子君死了。”
但很顯然，廖培明並不能接受這個結果，所以在王子君死去這麽多年之後，他也還是算計著要怎麽將王子君“覆活”，即便他的做法會害死不止一個人，也一意孤行。
周松雲最後會懷疑到廖家身上，也與廖培明的這個做法脫不開幹系。
尤其是在十幾年前他就嘗試過修改換取命格，雖然最後失敗了，但以他對王子君覆活的執著，會選擇與元修合作並不難想象——
畢竟，再怎麽說，元修當初通過藍家布下的那些換命陣，可是真真切切地奪取了不少生機與氣運。
說到這裏的時候，周松雲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
他雖然是提出了三個最為懷疑的對象，但其中行為與動機都十分充足的，也唯有廖家。
容璟聽著他提到廖培明的過去，在聽到廖培明與那只厲鬼王子君很有可能是情侶關系的時候，也是忍不住楞了一下。
雖然他從廖培明的照片上是看出了幾分斷子絕孫的痕跡，但……
不過這倒是能說得通對方為什麽會看上張競遙的身體了——按照周松雲的這個說法，那個小女孩很有可能是煙霧彈，廖培明真正的目標，其實就是張競遙。
容璟微蹙著眉頭，忽然也想起了什麽：“我記得……當時王子君的魂體上，似乎也有著一絲換命陣的氣息。”
周松雲：“是這樣。”
他們當時也是順著這個線索往下查了不少，但成為了厲鬼的王子君對審訊極不配合，身上的屬於換命陣的氣息提取出來之後，也是指向了南省的方向，當時周松雲只以為是廖培明與藍家有著聯系，現在想想，說不定廖培明早已接觸過了元修。
但又因為他的失蹤，廖家那邊就他當時的“失誤”一事也對特殊部門表達了歉意，周松雲又不好直接蓋章廖家本家也參與到這個事情中來。
他只能說，有百分之八十的幾率，廖家是知情甚至支持廖培明與元修接觸的，很有可能也參與在其中。
“不過……”周松雲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我感覺廖天師很有可能是不知情的那個。”
對方的脾氣急躁，許多事情都寫在了臉上，在對廖家產生懷疑的時候，周松雲也刻意註意過廖天師日常的表現。
只能說對方如果當真演技這麽高超的話，他應該跟隨容璟去娛樂圈中發展，而不是繼續留在特殊部門之中，跟著特殊部門內的一位後勤人員學習計算機。
容璟對他的猜測不置可否，只是繼續問道：“那王子君的魂魄還在特殊部門之中麽。”
“在的。”
周松雲下意識地回答道，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容璟的這個問題，似乎若有所指。
“如果背後出手之人當真是廖培明的話，那他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麽？”容璟的目光落到那張有些模糊的照片上，輕聲問道。
謝玄輕之前一直沈默地坐在一旁聽著他們交談，此時卻也順著容璟的話回答道：“王子君的魂魄。”
若是與元修合作的天師就是廖培明的話，他的目的就十分明確了——
他想要覆活王子君。
而他跟在元修身邊，就算是籌備好了一切，想要覆活王子君，也還差最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王子君的魂魄。
所以如果站在容玉身後的天師當真是廖培明的話，不管怎麽樣，只要王子君的魂魄還在特殊部門之中，他就一定會親自過來京市一趟。
沒有人比謝玄輕更清楚這類人的想法。
他們利用所有人，利用所有能利用的東西，但是到了最後關頭的時候，他們肯定會選擇親自動手，這才能安撫住他們心中的懷疑。
謝玄輕在玄學之上沒有一點兒天賦，但當年求請夏長生出手的時候，他也還是一直堅持跟在一旁，直到容璟剛修覆好的魂體消失於養魂木之中，他才不得不將心神收回來。
以廖培明對王子君的在乎程度，謝玄輕並不意外對方會親自前來京市一趟。
再過不久就是綜藝節目的錄制時間了，容玉手上的換命符既然已經用得差不多了，那對方是不是會趁著這個機會，一起將王子君的魂魄也帶走呢？
答案幾乎是肯定的。
周松雲聽著容璟與謝玄輕一問一答，腦海中的思路也逐漸清晰，收斂了思緒，他道：“我明白了，這段時間，我會讓緣空法師他們多註意王子君的魂魄的位置的。”
必要的時候，說不定就要麻煩緣空法師將王子君的魂魄帶在身上了。
幸運的是，經過這麽段時間的度化，王子君身上的煞氣與怨氣已經消散了不少，再加上他的魂體上帶著容璟落下的禁制，暫時帶在身邊一段時間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不過也還是不夠保險。
想到如果容玉背後出手的那個天師當真是廖培明的話，對方的實力就足以與緣空法師比肩，真鬥起法來，緣空法師所修為度化一道，攻擊力就直接遜色了一層。
揉了揉眉心，周松雲一時也想不出更多的辦法來。
但綜藝節目上的嘉賓的生命安危也要保證，沈默了一會兒，倒是容璟開口了。
“你想去參加那個綜藝節目麽。”容璟轉過頭，看著謝玄輕，忽然淡淡地問道。
謝玄輕眉頭一動，順著他的聲音擡眸看去，視線就撞入到了一雙漂亮的、琥珀色的輕淡眸子中。
“荀浩今日給我發消息說，那個綜藝節目組也給我發了邀請。”
謝氏娛樂與電視臺合作制作的這個綜藝節目與其他的綜藝節目有些許不同，帶著一點兒交友的元素在，每一期的嘉賓都不太相同。
容璟接下來還要進入到《夏花》劇組當中進行拍攝，一開始是想要拒絕的。
但現在容玉的事又關聯到了元修身上，容璟不自覺地想起了前幾日謝玄輕仿佛輕描淡寫般提到的要與他一起上這個節目的事，就沒有第一時間回覆荀浩是否拒絕。
此時他看著周松雲皺起眉頭，心裏想到的卻是謝玄輕當時的神色。
在知道廖培明很有可能會在節目第一期錄制的時候就回來京市，容璟心中本就偏向於答應，此時他擡眸靜靜地看著謝玄輕，卻是在問對方是否想要一起過去。
若當真和他一起參與到這個節目的拍攝錄制中，謝玄輕很有可能會直面一些來自於容玉或者廖培明的危險。
容璟自認能將謝玄輕護個周全，但萬事總有例外，只看謝玄輕是否想要與他一起冒險了。
有些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希望謝玄輕答應還是希望謝玄輕不答應，容璟眨了下眼睫，淡粉色的薄唇微微抿起：“不參與也好……”
“想。”容璟話還不曾說話，謝玄輕就陡然開口道。
深邃的目光緊緊地凝視在容璟身上，謝玄輕再次重覆道：“我想與先生一起參加這個節目。”
一旁的周松雲：“……”
怎麽忽然感覺氣氛怪怪的。
他偷偷看了眼容璟又偷偷看了眼謝玄輕，最後又輕輕地將目光收了回來，手裏端著一杯茶，低頭假裝在想問題，努力縮小著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那麽大個人杵在這裏，謝玄輕與容璟又怎麽可能完全忽略他的存在。
互相對視了兩秒，容璟率先收回了目光：“那我回覆荀浩。”
謝玄輕微微一笑，也沈聲堅定地應道：“嗯。”
整個節目有了容璟的參與，就算是容玉想要多做什麽，那也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了。
周松雲思考了一下，甚至也動了點兒心思，要不要讓一位天師帶著王子君的魂魄也加入到那個綜藝節目的錄制中去呢？
雖說這樣會增加王子君魂魄被奪走的幾率，但相對的，也能更加精準地將廖培明從暗處引出來。
不過要是這樣做的話，那就要考慮好到底怎麽安排才不會顯得刻意，否則反倒是會讓容玉與廖培明元修等人產生懷疑。
眉頭緊緊蹙起，最後周松雲也沒想出什麽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不過今日過來這趟的收獲，已經足夠他回去繼續安排特殊部門接下來的行動了。
在告辭之前，周松雲忽然又想起了什麽，看向容璟問道：“容天師這段時間有去看過天元宗的選址嗎？”
曾經的天元宗的遺址就在雲隱山，這個消息在特殊部門之內並不是秘密。
周松雲也並非是想引起容璟的傷心事什麽的，他不過是單純地想要問上一句，最後補充道：“要是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容天師盡管跟我提。”
他不說還好，一說容璟就回想起了當時他去到雲隱山上，看到了當初的天元宗的遺跡的心情。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遺跡，因為許多東西早已湮滅於時光的長河當中了。
不過他似乎也是真的釋懷了，雖然依然懷念，甚至是有些悵惘，但容璟失神了一瞬之後，很快就回過了神來。
“看過了。”最終，容璟也只是淡淡地說道，“多謝周隊長周旋。”
周松雲笑了笑。
說是周旋……倒不如說上面實在是想給這位容天師塞去一些人情，只是想托他的口，將自己友好的態度表現出來罷了。
也沒介意容璟的態度，周松雲看向謝玄輕，與對方相互點頭致意之後，才起身離開。
……反正容天師沒開口要的東西，謝家主總會替他想到的。
想起當時在謝氏別墅當中自己對謝玄輕的“警告”，周松雲忽然有些好笑。
就以謝玄輕如今事事以容璟為先的態度，哪裏需要有人告誡他不可辜負容天師呢。
搖搖頭繼續往樓下走去，周松雲直接開車回到了特殊部門之中。
空曠的辦公室內就只剩下容璟與謝玄輕二人。
起身去將門關上，謝玄輕回過身，也並未回到自己原先坐著的位置上，而是直接俯身在容璟身上輕蹭了下。
“先生，我好開心。”
即便那個綜藝節目只是個帶著些許交友意味的節目，即便他就算跟容璟一起上了這個綜藝，最後也不可能在鏡頭面前多做些什麽。
但只要一想到能與容璟站在一處，能在鏡頭前，在未來的觀眾面前表現出他們很熟的一面，謝玄輕眼底就忍不住閃過了一絲笑意。
他的先生在決定之前還特意問了他一聲，他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為，他的先生其實與他有著一樣的想法呢？
心底喟嘆了一聲，謝玄輕不由垂首，在容璟的眼睫上輕吻了下。
容璟被他這一吻擾得眼睫不自覺地撲閃了幾下，最後語氣還是十分冷淡嚴肅道：“但是參與錄制的話，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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